距离鼓楼广场不到一公里的清凉山高地。
这里地势隆起,植被在连日的炮火下早已化为焦炭,只剩下嶙峋的岩石和巨大的弹坑。
一处背向城区、经过巧妙伪装的反斜面炮位上,气氛凝固如冰。
八门pak 37型75毫米反坦克炮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,炮口低垂,指向东南方鼓楼广场的大致方位。
炮身覆盖着沾满泥浆的伪装网,炮位周围用沙袋和炸塌的建筑残骸垒砌了简易的掩体。
炮手们赤裸着上身,汗水混着泥土在布满旧伤疤的脊背上流淌
。他们动作沉稳,迅捷无声,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的精密机器。
装填手将沉重的黄铜被帽穿甲弹推入炮膛,炮闩手“哐当”一声关闭炮膛。
方向机和高低机手根据前方观测哨不断传来的修正指令,用尽全身力气,缓缓而精准地摇动着沉重的转轮,炮管随之进行着微不可察的调整。
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炮油味、汗味和大战前的死寂。
炮位后方一处半塌的观察哨里,林风趴在一架倍率极高的日军九三式炮队镜后。
他身上的士兵军装沾满灰土。
他的脸紧紧贴着目镜框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镜中那片喧嚣的鼓楼广场。
镜中世界被拉近、放大。
朝香宫鸠彦亲王骑在白马上那矜持而冷酷的侧脸,胡子剪得一丝不苟。
柳川平助胸前那枚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勋章。
记者群中不断闪铄的镁光灯……
林风的呼吸粗重。
无数血与泪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冲撞燃烧!
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,从他身上弥漫开来,连旁边负责传递指令的通信兵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。
“师座…” 趴在另一架炮队镜后的李维明,声音嘶哑。
他那只裹着纱布的独眼同样死死盯着镜中耀武扬威的日军将领,拄着木棍的手因极度的仇恨和兴奋而微微颤斗。
“观测哨最后校准…方位角,么两洞;射角,三拐;距离…一千八百五十米!风速…修正一个密位!目标…确认!鬼子亲王的马头…正对着鼓楼中心点!”
林风没有立刻回答。他的手指,无意识地、深深地抠进了身下冰冷的岩石缝隙里,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父亲书写的《满江红》那淋漓的墨气、冲天的杀伐之意,仿佛正通过怀中的砚台,注入他冰冷的四肢百骸!
时间,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。
镜中,朝香宫鸠彦似乎微微侧头,对着旁边的柳川平助说了句什么,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。
那笑容,在林风眼中,如同恶魔!
“装填……高爆弹!” 林风的声音终于响起,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,清淅地传到每一个炮手的耳膜!
装填手迅速从弹药箱中抱起一枚刷着红圈的75毫米高爆榴弹,沉重的弹体压得他手臂肌肉虬结。
他深吸一口气,动作沉稳而迅捷地将炮弹送入炮膛!
“哐当!”炮闩手如同条件反射般猛地关闭炮闩!
锁死的金属撞击声在炮位上异常清脆!
同时紫金山的重炮群也根据79师的提供的坐标,做好了准备!
林风的目光如同焊死在炮队镜上,镜中那簇拥着日军亲王的马队,正缓缓行至鼓楼广场正中心!
那个位置……是经过无数次沙盘推演和弹道计算后,缺省的绝杀坐标!
“全炮位!”林风猛地直起上半身,右手高高举起,如同战斧般狠狠劈落!
喉咙里迸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咆哮,瞬间撕裂了高地上的空气:
“预备!放!!!”
“放!!!”
“放!!!”
“放!!!”
林风的咆哮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!
八个炮位上的炮长几乎同时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!
炮手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拉动击发绳!
“轰!!!”
“轰!!!”
“轰!!!”
“轰!!!”
八声震彻天地的怒吼几乎重叠在一起!
巨大的声浪如同无形的巨锤,狠狠砸在清凉山高地!
炮口喷吐出长达数米的橘红色烈焰,瞬间吞噬了炮位前的伪装网,灼热的气流将地面的浮土碎石猛地掀起!
巨大的后坐力让沉重的pak37炮身猛地向后坐退,炮轮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痕!
8枚75毫米高爆榴弹,如同来自地狱的死神之矛,撕裂空气,带着刺耳的、令人灵魂颤栗的尖叫,以近乎笔直的弹道,精准地扑向一千八百五十米外的鼓楼广场中心点!
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!
鼓楼广场上,喧嚣的军乐声戛然而止!
朝香宫鸠彦亲王脸上那矜持的笑容瞬间僵住,一丝本能的、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住了他!
柳川平助正洋洋得意地对旁边的记者说着什么,话头猛地顿住,惊愕地抬头望向天空!
道路两侧警戒的日军士兵,脸上的骄横瞬间被惊恐取代!
被剌刀驱赶的金陵市民,麻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的惊悸!
所有记者的照相机镜头,下意识地转向了那尖啸声传来的方向!
下一秒!
“轰隆隆隆!!!!!”
天崩地裂!末日降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