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那个暧昧的夜晚,又过去了几周。
陈悦和苏家姐妹之间的关系,进入了一种未明言但彼此都懂的黏糊状态。
那层窗户纸虽未被某个正式的仪式捅破,但三人的日常相处中,早已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恋爱酸臭味。
这种氛围很强烈,好象自然而然地将其他人和事都隔绝在外了。
这天下午的自习课,大多数人都在埋头苦读,奋笔疾书。
然而,陈浩东却在经历一场史诗级的折磨。
他的面前摊着一本数学练习册,整个人趴在桌上,双目无神,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咸鱼,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。
他的全部心神,都被练习册最后一道该死的压轴大题给牢牢锁住,动弹不得。
半个小时了。
整整半个小时,他的cpu都快干烧冒烟了,草稿纸换了一张又一张,上面画的线比他老家的蜘蛛网还乱,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正确的解题思路。
“可恶啊!”
陈浩东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咒骂,烦躁地把头发抓成一个鸡窝。
这题目简直有毒!
每一个字,每一个符号,他都认识,但组合在一起,就跟外星人写的加密电报一样,完全无法破译。
那种目标就在眼前,你却连最基本的操作都做不到的憋屈感,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疯狂开派对。
挫败感和焦灼感混合发酵,在他的胸腔里反复冲撞,让他坐立难安。
在又一次尝试失败后,他终于放弃了抵抗。
他下意识地抬起头,目光投向了教室后排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。
只要悦哥出手,就没有搞不定的题。
这是他混迹江湖多年,总结出来的宇宙第一定律。
但是,今天那个地方,弥漫着一种让他不敢靠近的气氛。
那里的三个人不知道在做什么, 陈悦似乎低声对两姐妹说了句话。
姐妹俩的脸颊“唰”地一下变红了,她们佯装嗔怒地伸出手,在陈悦的骼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。
那动作,与其说是惩罚,不如说是在撒娇。
看着他们三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粉红色泡泡。
陈浩东张了张嘴,那句已经念了无数遍、无比顺口的“悦哥,救命啊!”在舌尖上滚了七八个来回,却怎么也喊不出口。
他觉得如果这时自己去打扰他们,就象一个突然闯入别人蜜月圣地的无耻之徒。
又象是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单身狗,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壁炉前卿卿我我,还被强行喂了一嘴顶级的进口狗粮。
这一刻,他深刻地体会到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话: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。
我不是来上学的,我是来渡劫的吧?
他默默地收回了那带着一丝丝羡慕的目光,视线重新落回到那道该死的题目上。
可心一旦乱了,就更静不下来了。
他用力地抓了抓头发,目光在安静的教室里漫无目的地扫视着,象一只溺水的人,绝望地查找着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。
忽然,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一个安静的身影上。
凌筱筱。
他们班的学习委员。
她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面前摊着一本习题集。
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,垂在脑后,露出一截白淅的脖颈。
她看得极其专注,左手按着书页,右手握着一支红色的水笔,时不时在书上圈点着什么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“生人勿近”的学霸圣光。
陈浩东的脑海里,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班委竞选时,那个女孩站在讲台上,用不大却很清淅的声音说出的那句话:“我喜欢钻研难题,也乐意帮助大家解决学习上的问题。”
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电般冒了出来:或许……可以问问她?
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,就被他自己猛地掐灭了。
开什么国际玩笑!
去问一个女生问题?还是一个除了名字之外,几乎一无所知的女生?
那也太……太社死了吧!
陈浩东感觉脸颊有些发烫。
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,尤其是在进入这个神仙打架的班级后,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。
主动向一个女生示弱,承认自己“不行”,这对他来说,是一个心理上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。
他的内心深处,两个小人正在疯狂battle。
一个穿着球衣的小人叉着腰,满脸不屑:“不能去!你一个大老爷们,跑去问小姑娘问题,象什么样子?传出去不得被那帮损友笑死?我东哥的面子还要不要了?”
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人推了推眼镜,表情严肃:“必须去!脸面几块钱一斤?题做不出来等于白给!能当饭吃还是能让你考上大学?一道题就是十几分,你搁这儿演什么霸总纯情戏码?不懂装懂才是最大的愚蠢!”
“不行!男子汉大丈夫,怎能为五斗米折腰!”
“迂腐!你爹要是知道你为了点破面子,连大好前程都不要了,腿都给你打断!”
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,他看着那道依然没有思路的题目,又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身影。
妈的,豁出去了!
脸面算个屁!老子今天就要把这道题给弄明白了!
正好,这时下课的铃声响起。
“丁铃铃——”
清脆的铃声如同吹响了冲锋的号角,给了陈浩东最后的勇气。
他深吸一口气,脸上带着一种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”的悲壮,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
他一手拿着那本让他痛不欲生的练习册,一手攥着那张画满了“鬼画符”的草稿纸。
迈开步子,一步,一步,坚定地,朝着凌筱筱的座位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