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,娄晓娥的母亲谭氏从里屋缓步走出。
苏远敏锐地观察到,娄母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,但并非什么疑难杂症,主要是长期饮食不规律、营养不良,再加上心理忧虑所致。
只要适当调理,很快就能恢复健康。
不过苏远倒是发现,娄振华的身体存在一些隐疾,似是早年操劳过度留下的病根,情况要复杂得多。
谭氏见到苏远来访,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,连忙热情地招呼他进屋就座。
由于不知有客来访,娄家准备的晚餐极为简单——每人一碗稀薄的红薯汤,汤中几乎见不到几块红薯,清澈得能一眼望见碗底。
这样的伙食,别说吃饱,就连维持基本营养都成问题。
娄振华察觉到苏远的目光,不禁面露窘迫。
尽管他能坦然面对左邻右舍的冷嘲热讽,但在苏远面前展露如此狼狈的一面,还是让他感到无地自容。
苏远早已料到娄家的处境,来时就特意在车上备好了粮食。
不仅有米面等主食,还有不少新鲜蔬菜、肉类,甚至还有几罐珍贵的罐头食品。
娄家人虽然有些难为情,但当苏远打开带来的物资时,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。
就连一向沉稳的娄振华,看到这些往昔并不稀罕的食材,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
实在是因为这大半年来,他们家几乎没尝过肉味。
“啪嗒”一声,苏远打开一罐肉罐头。
这个年代的水果罐头多用玻璃瓶盛装,而肉罐头、排骨罐头和鱼罐头则采用珍贵的铁皮包装。
肉罐头不仅内含的肉食价值不菲,连包装的铁皮都相当珍贵。
即便在粮食不紧张的时期,罐头也是一般人家难得享用的奢侈品。
“还没吃饭吧?”苏远温和地说道,“我带了些米面,你们留着慢慢吃。刚好看到厂里有馒头,就顺便带了些过来,配上这肉罐头,味道相当不错。”
娄晓娥看得眼睛发直。
望着白生生的馒头和酱红色的肉罐头,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未尝过这些美味,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,甚至发出了明显的“咕咚”声。
见众人都看向自己,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。
娄振华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,此时也不再矫情,笑着道:“苏厂长,真是太感谢您了。我们确实有段时日没吃肉了,让您见笑了。”
他转向妻女,“晓娥,孩她妈,苏厂长特地带了这些来,你们拿到厨房收拾一下,待会我和苏厂长好好喝两杯。”
谭氏和娄晓娥对视一眼,又看了看苏远,有些不好意思收下这些珍贵的食物。
但既然娄振华已经发话,她们也不再推辞,顺从地将东西搬进厨房。
若在以往,她们定会再三谦让,但在这个饥荒年月,饥饿让人不得不放下一些无谓的坚持。
谭氏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,举止依然得体。
她对苏远说道:“苏厂长,真是让您看笑话了。不瞒您说,即便在最动荡的年代,我也从未为温饱发过愁。但说来奇怪,往日的山珍海味,竟不及如今一块肥肉来得诱人。以前真是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。”
这番话确是发自肺腑。
类似她的处境并非个例。
近来常听闻有人为了一口吃食做出种种骇人听闻之事,更让谭氏感慨万千。
苏远含笑回应:“您太客气了。我和娄总交情匪浅,算是老朋友了。之前确实没想到你们会困难到这个地步。”
他顿了顿,郑重承诺,“往后,我会定期派人送些粮食过来。”
听到这话,娄振华和谭氏都露出惊讶的神情。
他们知道苏远如今颇有地位,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承诺定期供给粮食,绝非易事。
更何况是对他们这样身份敏感的人家。
这份情谊让二人既意外又感动。
不过娄振华和谭氏毕竟是阅历丰富的成年人,思考问题不会如此单纯。
他们不认为这仅仅是出于朋友之谊,猜测苏远今日来访必定另有深意。
难道……
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仍沉浸在感动中的娄晓娥,心中暗叹。
女儿心思单纯,在这个特殊年代,不知是福是祸。
娄晓娥听了苏远的话,却是感动不已:“苏大哥,也就您还会这么想。自从我们家出事后,之前那些受过父亲恩惠的所谓朋友,一个个都断了来往。有些人甚至还要举报我们家呢。”
她撅起嘴,“那些人可真坏!”
娄振华和谭氏相视苦笑。
对于世态炎凉,他们这些大家族出身的人早已看透。
但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崇拜光芒,他们暗叫不妙。
娄晓娥已年近二十,别人家的姑娘在这个年纪早已谈婚论嫁。
他们曾多次劝说女儿找个工人阶级出身的对象,也好有个依靠,但娄晓娥总是拒绝,声称要陪伴父母一辈子,永不嫁人。
可如今看她凝视苏远的神情,哪有不嫁人的意思?
女儿的心思他们何尝不知,只是这门亲事,实在不太合适。
在这个敏感时期,苏远这样的身份与资本家小姐结合,对双方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