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线,新一军临时指挥部。
电台滴滴答答,电话铃声不断。
林风双眼布满血丝,正对着地图与王铭商讨下一步阻击点的选择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坚毅。
突然,机要参谋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、标有“绝密·十万火急”的电文,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,甚至忘了喊报告。
“军座!汉口……统帅部急电!”他的声音有些颤斗。
林风眉头一拧,接过电文。
周围的军官们都停下了讨论,目光聚焦过来。
他们看到,军座的目光在电文上快速扫过,原本只是疲惫的脸色,瞬间变得难以置信。
随即涌上一股骇人的铁青,捏着电纸的手指微微颤斗。
“混帐!!!”
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,所有军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愣住了,他们从未见过军座如此失态。
“他们……他们怎么敢?!他们怎么下得去手?!
那是几百万百姓啊!那是我们的父老乡亲!!”林风的声音嘶哑。
他挥舞着电文,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,“掘开黄河?!这就是他们想出来的‘妙计’?!这是造孽!是千古罪人!”
电文的内容瞬间击垮了连日血战都未曾动摇的钢铁意志。
他瞬间明白了这命令背后的军事逻辑,但更清淅地看到了那即将被滔天洪水吞噬的无数生灵!
参谋长王铭赶忙接过电文快速浏览,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:“这……这……花园口决堤……以水代兵……这……”
指挥部内一片死寂,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而残酷的计划惊呆了。
林风猛地转过身,几乎是扑到电台前,对报务员嘶吼道:“快!给我接汉口统帅部!最高频率!我要直接和委座通话!快!”
他知道常规渠道请示根本来不及,他必须用最直接的方式阻止这场灾难!
电台很快接通,但那边只是传来程式化的回应,要求按程序逐级上报。
“去他娘的程序!”林风一把推开报务员,亲自拿起笔,口述电文:
“汉口。委员长钧鉴:职部林风,于前线惊闻花园口决堤之议,肝胆俱裂,五内俱焚!
此计虽或可暂阻倭寇兵锋,然其代价,乃我豫皖苏数百万同胞之身家性命!
千里沃野尽成泽国,万千生灵葬身鱼腹,此乃自毁长城,人心尽失之举!
千古史笔,我等皆成民族罪人!”
他喘着粗气,继续口述:
“职部新一军,虽经苦战,伤亡惨重,然将士用命,斗志未泯!
我部愿立军令状,即率全军剩馀将士,死守最后一线!
无论兰封、开封,乃至郑州城下,我部愿与日寇血战到底,逐寸土地争夺。
以我全军将士之血肉之躯,为后方布防、为百姓转移争取至少十日之时间!”
“恳请钧座收回成命!暂缓决堤!即刻组织民众疏散撤离!
待百姓撤至安全地域,再行决断不迟!若不能阻敌,林风愿提头来见!
新一军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,以全军复没之代价,换取数百万生灵之存续!
此心可鉴日月,此情天地共证!切切!职,林风,叩首!”
电文发出,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被军座这悲壮至极、几乎是用全军命运和自身前途作为赌注的谏言所震撼。
林风瘫坐在椅子上,仿佛刚才那番话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他望着窗外被炮火映红的天空,喃喃自语:
“我们是军人……军人的枪口应该对着敌人……
怎么能对着自己的母亲河,对着自己的百姓……
这堤一开,我们和鬼子还有什么区别……
就算赢了这场战争,我们又如何面对这片土地上枉死的冤魂……”
他闭上眼,两行热泪终于从这位铁血将军刚毅的脸颊滑落。
现在,他能做的,只有等待。等待统帅部的回音,等待一场或许注定徒劳的抗争结果。
而他麾下的新一军,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在前沿用生命履行着军人的职责。
时间,从未如此残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