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,将藤县上空弥漫的硝烟染成了一种红色。
城墙多处已然坍塌,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。
日军濑谷支队的太阳旗,终于插上了藤县东门城楼上。
旅团长濑谷启少将在副官和卫兵的簇拥下,艰难地进入城内。
每前进一步,他的军靴都能感受到地面的狼借,冰冷的尸体,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。
他的部队付出了远超预期的代价。
原本以为可以一鼓作气的进攻,被打成了惨烈的消耗战。
士兵的伤亡数字不断报上来,每一个数字都象一记重锤,敲打在他原本充满自信的心上。
“将军,初步清点,我军在此次攻城战中,玉碎者已逾1千,伤者近两千……”副官的声音低沉干涩。
濑谷启没有回应,他的目光越过残垣断壁,看向城内仍在零星星爆发战斗的方向。
枪声稀疏,却异常顽强,每一次三八式步枪清脆的射击声后,往往伴随着更为杂乱的汉阳造或老套筒的还击,甚至还有手榴弹爆炸。
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几天来的战斗画面:
那些穿着破旧灰布军装、装备简陋得可怜的中国士兵,仿佛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顽强抵抗。
他们没有重炮,有限的迫击炮炮弹早已打光,轻重机枪数量稀少,许多士兵甚至只有一把大刀和几颗手榴弹。
就是这样一支部队,依靠着被炸得摇摇欲坠的城墙,临时构筑的街垒。
死死挡住了他装备精良、拥有飞机重炮助战的旅团如此之久。
最初的轻视和傲慢,早在一次又一次被击退的进攻中消磨殆尽,转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。
而此刻,在这片浸透了双方鲜血的废墟之上,惊愕最终化为了一种沉甸甸的敬佩。
“他们…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?”濑谷启喃喃自语,像问副官,也象问自己。
他难以理解,是怎样的意志和信念,支撑着这支名为122师的部队,在绝对劣势下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。
他们明明可以撤退,可以保存实力,但他们选择了坚守,直至城破,仍不肯放弃。
“报告!残敌仍在城内负隅顽抗,依托房屋与我军进行巷战!”一名满脸烟尘的军官前来报告。
濑谷启深吸了一口空气,沉声道:
“命令各部,稳步清剿,不可冒进。尊重…我们的对手。”
他用了“尊重”这个词,周围的军官都感到一丝意外。
城内,枪声最激烈处。
122师师长王铭章将军,军服早已破烂不堪,沾满血污。
他手中的驳壳枪枪管发烫,身边跟随的士兵已寥寥无几,且个个带伤。
弹药即将告罄,战士们甚至开始捡拾日阵亡日军士兵的武器。
“弟兄们!”王师长的声音沙哑,却异常坚定,“藤县虽破,但我川军之魂不灭!今日,我辈军人,唯死而已!杀身成仁,报效国家,就在此时!随我杀!”
回应他的是幸存将士们的怒吼。
他们依托着熟悉的街巷,利用每一个拐角、每一扇门窗,与涌入城内的日军进行着最后的搏杀。
每一处倒塌的房屋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掩体,每一声枪响都可能代表着又一名122师的战士流尽最后一滴血。
巷战,残酷而漫长。
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,黑夜开始笼罩腾县,但城内的火光和断续的枪声,还是在不断的响起。
濑谷启站在高处,望着城内星星点点却顽强不灭的战斗火光,久久无言。
他赢得了这场战斗,夺取了这座城池,但他知道,他遇到的是一支真正打不垮、碾不碎的军队,而这份认知,比占领藤县本身,更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