滕县,经过连日的鏖战,此刻已彻底沦为血肉磨盘。
城墙早已在日军连日来的重炮轰击下变得千疮百孔,城墙被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。
整片土地被鲜血浸透,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。
日军第十师团濑谷支队的进攻,如同潮水般,一波退去,一波又至。
坦克的履带碾压过废墟,掷弹筒和迫击炮弹密集落下,砸在摇摇欲坠的阵地上。
“顶住!给老子顶住!不准退!” 王铭章师长的声音经过连日的战斗已经变得沙哑。
他满脸黑灰,军装破烂,肩膀上缠着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。
他并没有躲在相对安全的指挥部,而是亲自提着一支上了剌刀的汉阳造步枪,奔波在城垣内核阵地的第一线。
他的身影出现在哪里,那里几乎崩溃的防线就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。
“师长!这里太危险了!鬼子炮弹盯着这边打!” 一个满脸是血的营长试图把他拉下一段摇摇欲坠的城墙。
“危险?哪里不危险?!” 王铭章一把甩开他,眼睛通红,指着城外那如同蝗虫般涌来的身影。
“弟兄们都在这里拼命!我王铭章能躲吗?
今天,122师师部就在滕县城墙上!我就在这里,看着你们打!要死,老子第一个死!”
他夺过身边一挺打得枪管发红的捷克式轻机枪,对着下面正试图通过缺口涌入的日军就是一梭子!
灸热的弹壳落地。
“狗日的小鬼子!想吃掉老子122师?崩碎你的牙!”
师长的悍不畏死,极大地激励着早已伤亡惨重,疲惫到极点的川军士兵。
这些曾经被四处嫌弃的“叫花子”兵,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轫性。
没有反坦克武器,士兵们就抱着成捆的手榴弹,高喊着“川娃子不怕死”,翻滚着扑向日军的坦克,与坦克同归于尽!
机枪手被打倒了,副射手毫不尤豫地顶上去,直到所有人都战死在那挺捷克式机枪旁。
弹药匮乏,他们就等日军冲近了再打。
他们挺起剌刀,用浓重的川音吼着“格老子滴”,与冲上阵地的日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!
城墙缺口处,争夺战已经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。
双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,几乎填平了壕沟。
一方拼死要突入,一方誓死要堵住。
手榴弹在对掷中凌空爆炸,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,断肢和内脏随处可见,如同修罗地狱。
王铭章的手臂再次被弹片划伤,但他浑然不觉,依旧坚强的指挥着,甚至用步枪精准地点射着日军的军官和机枪手。
他的存在,就象一面不倒的旗帜,牢牢钉在滕县的废墟之上
“报告师长!东门…东门二营快打光了!王营长阵亡!” 一个通信兵连滚带爬地跑来,带着哭腔。
“让师部特务连顶上去!告诉连长,丢了东门,提头来见!” 王铭章眼睛都没眨一下,声音冰冷。
“西街拐角的重机枪阵地被鬼子炮火掀了!”
“警卫排!分一半人过去!用尸体给我堆也要堆个机枪工事出来!”
他的命令一道道下达,他深知,此刻没有退路,唯有死战。
每一条命令,都可能意味着又一批熟悉的川蜀子弟兵走向死亡,但他不能尤豫。滕县多守一刻,台儿庄和徐州就多一分准备的时间。
日军的进攻又一次被打退了。
阵地上暂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,只有伤员的呻吟。
残存的川军士兵们瘫倒在瓦砾中,大口气的喘息着,抓紧这宝贵的间隙,收集阵亡战友身上残留的弹药。
王铭章靠在一面倒塌的墙角,警卫员赶紧递上一个水壶。
他仰头灌了一口,他望着城外日军再次开始集结的部队,眼神中没有恐惧。
他知道,濑谷启不会给他太多时间。
下一波攻击,很快就会到来,而且会更加猛烈。
他缓缓站起身,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同样疲惫不堪,却依旧紧紧握着武器的士兵们。
他清了清嗓子,用尽力气,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远:
“弟兄们!看到没得?小鬼子他又怂了!他们也没得三头六臂!子弹打进去,照样要死!”
他指着脚下这片浸透了川军鲜血的土地:
“我们脚下,就是滕县。
我们身后,就是徐州,就是四川!家里的父老乡亲,都看着我们嘞!
122师,可以打光!
但滕县,不能丢!川军的脸面,不能丢!”
“等会儿鬼子再来,都给老子往死里打!多拉一个垫背,就多赚一个!
二十年后,老子还带你们出川打鬼子!”
没有豪言壮语,只有最朴实直白的呼喊。
残存的川军士兵们沉默着,但一双双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亮光。
他们默默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,等待着鬼子下一场更加血腥的进攻。
王铭章深吸了一口的空气,握紧了手中那支沾满血的步枪。
滕县的血战,远未结束。
他和他的122师,注定要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段最为悲壮和惨烈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