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坎上,裤腿撩过水稻叶子,露水洒落在蛤蟆的头顶,它却一动不动。
罗金捡起趴在草丛里的蛤蟆,好奇地放在面前与蛤蟆眼对视。
“小心身上长疙瘩,这玩意皮破了有毒的。”陈东在前面提醒了下。
罗金一哆嗦,赶紧将手里呆呆的蛤蟆给放了。
远处,传来争吵的声音,陈东的脚步加快了些。
没办法,全世界人民都有这样一个习惯。
那就是喜欢看热闹。
哪里有热闹,哪里就有围观群众。
翻过一个小土坡,走到山坳里,陈东才远远看到了对面两块梯田上的一幕。
也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那个妇女,在辱骂曹鑫与他父亲,而且全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。
一边骂,那个悍妇还在双手指着上方的父子,双脚一前一后,前脚跺完后脚跺。
骂到激情处时,还会狠狠一拍手,而后再次伸手指点,动作丝滑流畅,毫不粘滞。
陈东自然也知道这是谁,曹鑫三伯父的老婆李春兰嘛。
这个女人的彪悍,是远近闻名的。
虽然对方不住在双星镇里,但双星镇大部分人都听说过这个彪悍妇女的难缠。
只要惹到了她,不管你是住在双星镇里,还是山里,她都会跑到你家门口,口吐芬芳三天三夜,战绩可查。
所以大部分人看见是她,都本能地避退,不想与之发生矛盾。
陈东也知道这中年妇女的厉害,揉了揉眉心,叹息一声,继续沿着田坎往那边走去。
“这女的……比我还能喷。”罗金都愕然了,对方那张嘴巴完全如同机关枪,连喷带吐,唾沫星子横飞,完全不带停的。
就连他这个游戏祖籍来自祖安区的老油条,都怀疑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,能不能安然保护住自己的双亲以及族谱。
这女的,简直就是…集祖安喷艺大成者…
“张大娘,这是怎么了?”陈东走到看热闹的人群里,找到一张还算认识的面孔问道。
“你是?”那大娘有些疑惑,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这是谁。
“我是陈东啊。”陈东点头。
“哦,小东啊,好久不见了,长变相了。”张大娘有些意外,稍微打量了陈东两眼后开始解释起来。
了解了前因后果,陈东便松了口气。
幸好,不算是什么大事。
农民种地,其实只能糊口,卖出去的粮食与蔬菜价格,低的离谱。
收入的话,光靠几块田坝子,曹家两爷子一年到头可能连五千块都存不下来,所以大部分收成,都自己存起来,卖出去太亏。
陈东现在要带曹鑫去农场,薪资完全足够他们父子生活,甚至能过得还算不错,就算是把土地都拿出去给别人用,也不是什么问题。
所以现在的问题,就好解决了。
这里有地的,基本都不是双星镇民,都是住在山里的散户。
虽然已经划分出村的局域,但很可能一公里处才会出现几户人家,相隔都很远,大家还是沿用老一代,用某某生产队的方式来互相界定。
另外几个大叔大婶,听说眼前这个有些熟悉但又认不出的小伙是陈东,顿时都劝说他不要去多管闲事。
他们都知道这曹家也好,还是李春兰也好,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,在附近这一带都是出了名的,滚刀肉。
这种人跟他讲理的话,就是对牛弹琴。
他们看陈东斯斯文文的,再加之多久没有看到过陈东了,还以为他是那种比较柔和的读书人。
这种人怎么能遭得住李春兰编排?
到时候没办法摆平事情,反而还要惹得一身骚,完全不划算。
等李春兰骂够了,事情也该结束,该干嘛干嘛。
大家都是这样想的。
这么多年来,也是这样做的。
不管是谁惹到了李春兰,都选择忍受,被动骂几天这婆娘就会消停了。
要是跟她对喷,那么这场战役将会持续下去。
而在几个生产队之间,没人能够跟李春兰比耐性。
与其跟她耗下去,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理她。
“你们想多了,我不会跟她吵的,我来是解决问题的。”陈东给了个让他们安心的笑容,而后带着有些懵逼的罗金向曹鑫他们走了过去。
看见有人接近,李春兰骂人的声音都小了一些,但还是口若悬河,各种下三路词汇层出不穷。
曹德明虽然也不喜欢自己媳妇这么出口成脏,但架不住他实在打不过这彪悍的母老虎,也只能听之任之了。
曹鑫被自己的三伯娘这样骂,倒是觉得没什么,但是她骂的是他的父亲。
这可让纯良的曹鑫都气的身体发抖,牙齿都要咬碎了。
要不是父亲拦着,他非要下去动手了。
天大地大,忠孝最大。
这是曹鑫很小的时候,母亲教给他的道理。
虽然母亲很早就离开了,但是曹鑫一直将这句话铭刻在心里。
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,由曹鑫心大的脑子丢掉,忘却。
但这句母亲离开前嘱咐的话,曹鑫一辈子都忘不掉。
“唉……小鑫,我们回家吧。”曹德贤穿着深蓝色的老式短褂,头发中夹杂着许多白,眉眼低垂,腰背有些驼,被岁月与人情冷暖压弯。
他无法相信,在小时候那么亲的兄弟,会因为这点田土,沦落到这样的地步。
心中虽有百般愤怒,千般委屈,但这么多年的沉默,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也不想去表达。
他总想着。
让一让就好了。
都是兄弟,不要撕破脸皮。
他曾经帮过我,所以现在即便是过分了些,我也不应该说什么,那样就成了白眼狼。
……
曹德贤心中在考量着曾经的情谊,但曹鑫没有忘记。
那次父亲带着自己去三伯家求米开锅,不知道受到了多少的侮辱,三伯娘甚至放话给三伯,敢把米给父子俩,她就要闹离婚。
这份恩情,自那之后,他们父子不知道还了多少次。
难道现在,还没有还完吗?
曹鑫的脑子转不过来,他想不通父亲到底为什么,为什么要这么忍受欺负,一句话都不说。
也不明白,为什么作为父亲的兄弟,他们却比外人都不如。
“我不回去,今天必须要讲清楚,他们不许再挖我家土地!”曹鑫很倔强,梗着脖子站在原地,不肯离开。
见曹鑫还不服,李春兰骂的更狠了,到了最后直击曹鑫最薄弱的地方,骂他是个没妈的傻子。
这下曹鑫更愤怒了,差点彻底发飙,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。
“曹叔,我来吧。”
就在曹德贤不堪受辱,要硬拉着曹鑫走的时候,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上,轻轻地拍了拍。